作者:盧彥哲
這是發生在10年前的事,但是我的記憶依然非常清晰。
「盧醫師,這是我個人的小展覽,想請你撥空來看一看!」
阿強是李伯伯的獨生子,大學藝術設計研究所畢業後,在科大教書。
病史
60歲的李伯伯是鼻咽癌第三期患者,兩年前診斷後,歷經同步放射治療和化學治療後,腫瘤復發,並且轉移到肝臟和骨骼。
目前李伯伯正住院接受復發階段的化學治療,在接受化學治療過程並不輕鬆,除了噁心,嘔吐的副作用較2年前顯著,還因為白血球低下併肺炎感染的狀況住院了2次,但是身體健康狀況明顯得愈來愈糟!
李伯伯家裡的經濟狀況小康,獨子阿強從小就對繪畫和設計展露出天分,ㄧ路從美術班,美術系到研究所。但是也因為從大學就離開父母北上去求學,一直無法長期陪伴父母親,直到2年前父親罹癌才費盡千辛萬苦調回嘉義來陪伴雙親!
展覽會場
展覽的會場是在嘉義的鐵道藝術村,它是由之前的舊台鐵的倉庫加以修健再利用。一間ㄧ間的倉庫正好可以讓藝術工作者利用其空間,來展示藝術創作!
「阿強的作品在哪裡呢?」看過了數件不錯的作品後,心裏期待著阿強的大作,終於,在會場中間的一個小倉庫,看到了作者阿強的簡介。
作品
「咦,這是什麼東西?」第一次看到這個作品,我不禁自問,彷彿看到房間內有ㄧ列ㄧ列的黑影物。
「這黑影物,是什麼東西呢?」再走進一點來看,原來是一成串,一長串的黑蝴蝶,蝴蝶成串的排列著,ㄧ個個蝴蝶間以透明的釣魚線把它們串起來,在這5、6串蝴蝶群,好像是都由一個基座出發。
咦!那不是ㄧ個基座,是個石膏像,是個人臉的石膏像,是從人臉的鼻子步位串出了5、6群的黑蝴蝶,這個作品代表什麼意思呢?
「盧醫師,你來了,謝謝你真的撥空蒞臨!」「阿強,你這個作品到底在表現什麼義意呢?」阿強一點一滴的講述這個作品的製作和含義。
製作過程
這個黑蝴蝶是阿強一隻一隻剪出來的,剪的材料是從醫院的電腦斷層掃瞄片(註1),把這黑色的片板當成母片,把它剪成姿態,形狀都不同的蝴蝶,有些少部分蝴蝶會把它繪上少許紅色。
啊!我想起來了,幾個月前,阿強突然跟我說:「盧醫師,我想要拷貝有我爸爸鼻咽癌病灶的電腦斷層掃描,核磁共振掃描片。」
阿強當時也說不清楚要這些拷貝要做什麼用,現在我才了解,原來一隻,一隻的蝴蝶就是這樣剪出來的,拷貝片的材質很硬,一百多隻的蝴蝶,相信阿強花了不少功夫和心血做這些蝴蝶!
意義
「盧醫師,這個人臉石膏基座,是用爸爸的臉做為模子去把他印出來的。」我仔細一看,真的耶!是李伯伯臉的輪廓。
「盧醫師,這個作品深深代表我的心願和期待,這成群、成串的父親病灶拷貝片做成的黑蝴蝶,它們代表著佔據爸爸身體萬惡的癌細胞,希望有一天,真得希望有一天,這些黑色的惡魔,能夠完完全全的飛離開爸爸的身體,盧醫師,你照顧爸爸也好久了,我們家人也由衷地感謝你這幾年對爸爸細心的療護,真的非常謝謝你!」阿強緊握著我的手,眼睛泛紅的說!
震撼
我的內心也感動不已,深深地體會到病人家屬對病人疾病康復的深切期待!
身為醫者,阿強的這個作品震撼了我的心靈,也讓我學到了ㄧ課,那就是病人家屬對醫師的治療是有著深切的盼望和期待。
身為醫者,ㄧ定要把病人和家屬的這種期許,化成自己精益求精,不斷向上的動力!
在我們行醫的過程中,常常會用醫生自我的觀點來解釋病情和治療病人,阿強的這個作品,讓我深刻的體會到病人和家屬的期待,同理心這個語詞在我內心又有更深一層的認識。
每當我在醫療的執行當下,遇到心情煩躁不耐時,或病人和家屬有不合理的要求時,阿強的黑蝴蝶彷彿又會出現在我眼前,展翅飛舞並且安撫我的思緒!
(註1): 幾年前,患者接受電腦斷層檢查,檢查結果還要洗成黑色的大膠片上,在看片機上讀片。 目前,醫院都已經電腦數位化了,不再洗大膠片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