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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30日 星期二

裝著花生的酒瓶:奇異的組合卻是我最高興收到的禮物

作者:盧彥哲


「盧醫師,我阿嬤已在上禮拜往生,她走的時候相當平靜,後事我們已經處理妥當。」陳茹說。
早上門診要開始時,是人潮最多的時段。
這時有位二十多歲小姐開了門進來,是周阿嬤的孫女陳茹!

「什麼,阿嬤已經過世了!」我驚問!
「我們全家非常謝謝這幾年來你對阿嬤的細心照顧。」
陳茹打開手上的袋子,把裡面東西拿出來。
是個酒瓶,一個貼著威士忌標籤的酒瓶,但酒瓶裡裝的不是酒,而是花生!
「酒瓶裏的花生是爸爸昨天現炒的,特別交代我今天一定要送來給你!」陳茹說。




親切的周阿嬤

周阿嬤是個70歲的乳癌病患,是我們傳統印象中那樣的阿嬤。
堅忍、剛毅,看診時永遠帶著靦腆微笑,對醫師畢恭畢敬。
150幾公分的身高配著黝黑的皮膚,是十幾年來田裡工作的歲月痕跡!
五年前,周阿嬤接受第三期的乳癌開刀後,轉介到腫瘤內科接受術後的化學治療,開始了我照顧周阿嬤的歷程!

阿嬤有非常好的家庭支持照顧系統,她先生也是務農,兩個人從年輕就守護著那一片農田。田地辛勤耕作的收入養活了他們與他兩個小孩到大學的教育。


對土地有這一份特殊的情感

他們這般年紀的農者,對土地都有著一份特殊的感情,即使年紀漸長,體力漸漸不行,還是會習慣地每天到田裡走走,聞一聞土地的芳香,聽一聽流水的聲音,跟村子裡面的大家閒話家常!



阿嬤的兒子大學畢業後從商,有著繁忙的工作和良好的經濟來源。
阿嬤的一個孫女也從事醫療工作,在一家醫院的內科擔任資深護理人員!

周阿嬤病情在接受術後化學治療後,有著一段控制相當良好的時光。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每當到了花生結果季節,阿嬤總會帶裝花生的酒瓶到診間,親手送給我。
「盧醫師,酒瓶裝的花生是我家後院親手種的,不噴灑任何農藥噢!是我種給我家人自己吃的。」
「花生是我一顆一顆親手挑的,今天早上特別把它炒熟爆香,裝在酒瓶裡面送給你。」阿嬤微笑著說。
周阿嬤的花生和清粥小菜是絕配,清脆的花生咬下去滿口留香。
這花生更是配酒的好料理,每當好友來聚會時,一盤花生一下子就被大家吃光了!


病情惡化依然堅強面對

但是在化學治療結束後兩年,檢查發現阿嬤乳癌復發且轉移到全身的骨骼!
疾病惡化的消息是沉重的,家人們還一度想隱瞞病情,不讓阿嬤知道。
但擔任護理師的孫女獨排眾議,堅持一定要把真實的病情告訴阿嬤。
令人意外的是癌症轉移的壞消息不但沒有擊垮阿嬤,阿嬤還堅定地表示要接受癌症轉移的賀爾蒙治療,堅強的意志配合完全遵照醫囑的理念,阿嬤癌症轉移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


老公驟逝的衝擊

半年前的門診,是我第一次在看診時阿嬤沒有微笑,阿嬤看似孤單的坐在我的前面,
「阿嬤,最近還好嗎?」
「......」
阿嬤的不言不語讓我警覺的事有蹊蹺。
兒子說:「爸爸在一個禮拜前突然過世,媽媽從那時候起,就不太講話了。」

喪偶在精神科的精神衝擊量表中,是屬於巨大衝擊的前三名,這樣的狀況常造成喪偶的另一半產生後續的憂鬱症狀。
在我循循善誘的告知和安撫下,周阿嬤終於開口說話:「他就這樣走了,太突然了,昨天晚上明明還好好的....」
周阿嬤說完這段話,眼角開始滴淚,一串一串的眼淚就這樣流下來,然後潰堤大哭。

願意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是好的,哀傷情緒的宣洩以眼淚來表現,我沒有立刻阻止阿嬤流淚,希望他的情緒可以盡量放出來!看診後我密集的約回診檢視再加上抗憂鬱藥物的治療,阿嬤也越來越願意和我對話,幾個月後阿嬤的微笑又再度出現!

但是好景不常,兩個月後阿嬤的病情再度惡化,癌症轉移到肺部和肝臟,雖然有再接受口服化學治療藥物的治療,但是治療效果不佳,體力慢慢的耗弱。
最後我把阿嬤轉介到孫女上班醫院的安寧照顧機構做最後的緩和安寧治療。


醫者觀點省思

陳茹從小就是阿嬤親手帶大,他一直跟阿嬤很親密,長大後還時常跟阿嬤睡在一起。這樣子的長輩在台灣並不少見,年輕時努力奮鬥把孩子帶大,讓小孩接受好的教育。
年老時因為小孩子到外地工作,長輩們還要擔負起照顧孫子的責任,陳茹跟阿嬤有這麼親密的感情,我一點都不意外。

腫瘤科醫師當了這麼多年,很多老病患照顧了很久,他們就如周阿嬤似的就像是我的長輩,聽聞他們過世的消息在我心裡也會造成不小的衝擊。
望著酒瓶,咬著清脆爆香的花生,以後再也嚐不到如此的人間美味了。
誠心的祈禱希望周阿嬤跟他先生,在天堂的彼端能夠安詳地過日子!